北极梦糖果>历史小说>浮醉三生 > 第十九章 星空不再
    是夜,月凉如水,宁玄意独坐在栖梧阁的屋顶之上,仰头看着漫天繁星。白日里总是隐含笑意的凤眸在这个时候清冷地犹如一泓冰泉,沉静幽深地像是能照进人的心底,然而最终望进去的,也不过只是一片虚幻的空无。

    朱颜手捧着云锦披帛打一旁上来的时候,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。一身雪衣的女子抱膝而坐,浅薄的月色将之笼罩其中,仿佛云烟四合之下的迷离梦幻,下一刻,或许一阵夜风徐徐刮过,她就要羽化飞升,远遁凡尘。月中仙子、暗夜精灵,恐怕也不外如是了。

    “姑娘,夜间寒凉,还是多加件衣裳吧。”温声细语,朱颜虽不忍搅扰,可到底顾及她重伤痊愈后虚弱不堪的身体,一边抖开月白色的披帛替她披上,一边小心翼翼地问询:“今日忙了一整天,可有哪里觉得不适么?或者我一会儿再去煎副药来……”

    “朱颜,你说在灵渠见到的夜空会和雍都一样么?”目光悠远绵长,女子如玉的容颜沐浴在疏朗的月光下,勾勒出清灈的一片阴影。说不出的孤绝寂寥,凄冷凉薄。

    “自然是一样的,否则又何来‘千里共婵娟’呢。”隐隐知晓她的心事,却是不知该如何劝慰,朱颜也只能顺势就答。

    “千里共婵娟?呵……”露出一个讥讽的笑,也不知是不是定神凝望了太久,宁玄意只觉得眼底一片酸涩:“如果是一样的,为何灵渠的夜空那么美,而雍都的,永远都是阴云密布?”

    在大雍那么多年,她曾拼尽一切去廓清那一片天,然而时也命也,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,也高估了那人,看不到希望的同时还粉碎了原本所拥有的美好。就像齐月柔说的那样,她真的是个笑话,在战场杀伐多年还妄想以纯善之心涉足权谋,活该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。可云相、云府、云家军,他们何辜啊?

    她始终记得,当年泽国覆灭之时,自废一身玄功的母亲看着小小的自己,满面都是凄楚的怆然:“念念,勿憎勿恨,好好地活下去,这才是母亲唯一的心愿。你要记得,灵族本就是逆天改命的存在,招致而今之祸,也不过是天谴,与人无尤。日后,若是可能,就忘了有关这里的一切吧。”

    “若真有天谴,现在安然无恙、高高在上的,又怎么会是他们呢?”眼底的涩意更重,宁玄意下意识地阖了双目。

    母亲,或许当年的选择,我们都做错了。事到如今,原谅女儿再做不到不憎不恨。血债累累,她既背负了起来,就总得有人偿还才行。

    “朱颜,再多看看吧。”抬手覆住双眼,宁玄意喃喃低语:“很快,灵渠这么美的夜空就要不复存在了。”

    夜色愈发深沉,时将破晓,乃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光景。

    原本的一勾弯月已彻底躲入了云层,点点繁星也黯淡了光芒,忽闪着悬挂在夜幕中静待离场。此刻的南诏皇宫,除了往来巡夜的军士偶尔发出的几息声响,静谧的就好似一座空城。

    栖梧阁中,高大的梧桐古木在地面上映出层叠错乱的树影,随着凉风袭来,微微摇曳成斑驳一片,婆娑世界,参差迷离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人一天中最困乏的时候,也是任何见不得光的行动最容易得手的时候。

    一道黑影自树顶而下,从浓重的树荫中慢慢剥离,暗到几乎无法视物的天光之下,隐约有着属于金属利器的色泽一闪而过。然而还不待那人再靠近主殿一步,一道破空之声极速响起,凌厉而刚猛之极,一息之间就穿透黑影而过,带起一蓬血色。风再过,空气中已明显染上了淡淡的腥甜味道。

    “哼!”不屑的嗤笑声毫不遮掩地响起,循声望去,只见栖梧阁主殿的琉璃瓦顶之上,不知何时已端坐了一个青衣少年。一柄雪亮短小的薄刃正在他指间滴溜溜地打着转,那独属于武器的锐利锋芒闪着寒光,映衬着他清秀斯文的一张脸,竟是莫名的悚然和阴森。

    那一地的树影忽然就静了下来,但也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。稍缓之后的反复,就好像是被惊动了的蜂群,瞬间便倾巢而出,不留半分空隙,径直朝着青衣少年的面门扑杀过去,密密麻麻,遮天蔽月。

    通身的寒毛几乎都立了起来,面对如此浓重的杀气,饶是青葛素来闲散惯了的性子,也忍不住沉肃了脸容。手中暗刃连甩的同时已经扣住了腰间缠着的软剑,身形连闪之间拂出一片流光清影,正面迎上那十几个黑衣蒙面人!

    短兵相接,孰强孰弱高下立判。若论单打独斗,在场之人无一是青葛的对手,然而这群人显然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死士,对战之间默契天成,攻守一体,且招招致命,以死相搏,连半点破绽都难以寻觅,时间久了,反倒是青葛落了下风,被压制的死死的。虽说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危,可到底拿他们不下,一时之间竟成僵局。

    “时间紧迫,别跟他耗着!”不知是谁短促地低喊了一句,几个黑衣人互相使了下眼色,陡然变招,居然硬生生地在其他人的掩护之下脱出了战圈,长剑一抖,继续向着原本的主殿大门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