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宋家的人心中都美滋滋的,宋母小心翼翼地揣着那张房契,像是揣着什么宝贝似的。

    想起先前对里长说的话,宋家人又到一家书画铺子转了一圈,准备去挑一张桌案回来,以免村里人对宋家人突然举家进城的事儿起疑。肉要埋在碗里吃,宋父宋母一直笃信这句话。如今,他们家虽说在镇子上买了房子,很快就要成为城里人,可在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,他们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,否则难免会被眼红嫉妒。

    别的不说,就说宋家祖父母以及宋家二房吧,平日里他们可是闻到大房家煮了肉,都要上门打打秋风,揩点儿油的。若是他们知道大房家竟有钱在镇上买房,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。虽说他们要是上门,宋家大房也不怕他们,但能避免的麻烦,最好是提前避免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青山村读书人不多,镇子上也就一家较大的书画铺子,卖文房四宝、书画、书桌等读书人需要用到的东西,宋家人去的就是那家铺子。

    他们到的时候,恰好看到这家铺子伙计在跟一名穿着寒酸、看起来颇为落魄的中年读书人说话:“去去去,不要妨碍我们家铺子做生意!黄秀才,就你这水平,也好意思来咱们店里头寄卖书画作品?你当我们铺子是冤大头吗?”

    黄秀才是将近而立之年时中的秀才,当年倒也有几分才气,只是如今,他已过了不惑之年,在科举之道上仍没有任何建树,家中贫穷得已经快揭不开锅了,他宁愿把小女儿卖了,也不肯去私塾里做教书先生赚取家资,成日关在家中读死书、死读书,硬生生把那灵气给耗没了,写出的诗、作出的画、完成的文章越发入不得人眼。

    这黄秀才显然没有自知之明,他十分不忿地将自己的书画作品收了起来,指着一个眉目清隽的书生:“我的书画你们不收,为何你们收他的?我看他的比我的也好不到哪儿去!你们分明就是看我家境贫寒,才欺辱我、瞧不起我!”

    被他点名的书生穿白色绣蓝边广袖外杉,着蓝色下裳,衣服是簇新的,腰间悬了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,他手执一柄折扇,优雅端方、气度雍容,看起来家境的确比那名读书人要好上不少。

    若非这里只是一个小城镇,没有什么百年世家大族,说这名书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,也是有人信的。宋家人却是眼也不错,惊讶地看着那名书生,原来,那名书生,竟是先前曾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叶修明。

    此时的叶修明,与前些天在老宋家平易近人的叶修明截然不同。那一日,叶修明在宋家人面前十分和善,就如一个邻家晚辈一样,丝毫让人察觉不到距离感。眼前的叶修明,却带了些读书人的矜贵,又隐隐有一种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气度在,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。

    伙计看向叶修明的目光中满是恭敬:“叶廪生,您可千万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。谁不知道,您年纪轻轻,便才华横溢,非但中了秀才中一等一的廪生,且您的书画和文字,那是咱们知府大人都曾夸赞过的。您的书画,不知多少人抢着要,挂出去,就是上百银子一幅呢,又岂是寻常人能比的?”

    说着,伙计鄙夷地看了黄秀才一眼。

    按理说,黄秀才就算再怎么江郎才尽,好歹也有个秀才功名在身,不是他这样的伙计能够鄙夷的。可谁让这黄秀才这般没有自知之明,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门来,逼着他们家铺子高价收他的书画,不收就说他们不识货,或是说他们欺他家境贫寒。几次三番地折腾下来,伙计哪里还能对黄秀才有什么尊敬可言,只巴不得刺激得黄秀才早点滚蛋,好让他日后别再找上门来。

    叶修明听了伙计的吹捧,不甚在意地淡淡“唔”了一声。他如今拿书画来换取银子,只不过是因为,父亲在继母的挑唆之下,不愿意再供他读书。

    上辈子,他为了得到继续读书的机会,不得不跪地哀求那对夫妻,这辈子他却是不想再这么做了。他不会忘记他们对他的养育之恩,但同样的,他也不会忘记他们当初对他的背弃。

    作为一个重生者,有了丰富阅历的他自然也有了他自己赚钱的法子,那法子便是卖字画。

    曾经,京中叶阁老的字画千金难求,如今叶修明尚未成名,字画自然卖不出那样的高价,但养活他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。

    为了能将书画卖个好价钱,叶修明特意找机会在徐大人跟前露了脸。徐大人是个爱才之人,毫不吝惜对有才之人的夸赞,得他一句夸奖,叶修明的诗画在店铺中便可卖出百两银子一幅的高价。叶修明只需每个月来卖上一副字画,便不必操心纸墨笔砚并束脩的消费,还可攒下日后进京赶考的费用。

    黄秀才不明就里,见叶修明的字画能卖出这样的好价钱,自然也心动了。可他的字画,质量远不如叶修明,他的名气也没有叶修明这个青年俊杰响亮。别说是卖百两银子,就算是将价钱降低到几两银子,他的字画都卖不出去。

    黄秀才眼见着对自己桀骜的伙计在叶修明面前毕恭毕敬,顿时忍不住了,他对叶修明道:“我看你这黄毛小儿的字画也不过如此,当真名不副实!而且,你的字画是不是你自己所作,还不一定呢!你可敢与我比上一比?若是你输了,日后你便不可再到这家店来卖字画!”